相見
一
【資料圖】
唐李商隱有詩：“相見時難別亦難。”
相見難，古今皆然。這是人到中年后我的親身感受。
同窗時日，剎那芳華。
恍若一切還在眼前，一去三十年。
幾十年來，我的生活軌跡沒變，一直如豬困于圈。
而她，南下轉北漂，國內到國外，走遍了萬水千山。
以前，她父母還住老家的時候，只要她回來，就必須給我打電話：“大哥，我一定要見你。”
后來，她回來，途經縣城，我在微信里說，這次我一定要見你。
距那次相見，至今也該有五年了吧。
這五年里，有次她回國在臨沂，我們約好的相聚，也沒能如期而至。
關于友誼，年輕時可能會有跨越山海的奔赴。但人到中年，尤其是對于女人來說，忙碌的工作，離不開的家庭，陪這又陪那，這事連那事……總有太多的牽牽絆絆拴著你，難得逃離。是為相見難。
于是，便有了“想念并不一定非得相見”的自我安慰。
三年疫情陰霾密布，她被隔于海外，當今云開霧散之時，恍然如一夢醒來。
與家人分別那么久，會有很多必須的陪伴，我在默默等她分身之時，而不會像當年那樣，說著一定要相見。
二
上周六，她陪96歲的壽星姥姥，還有父母一起回老家看看。又途經縣城，告我說，我們可以相見了。
意外加驚喜，好一個激動，盼著相見那一刻。
上午我有事，忙完已快十二點，匆匆與她約飯。
我對吃飯，除了餃子沒有別的概念，也因方便，就在小區門口的餃子店。
當季的米豆餃子兩盤，一盤烤肉干，一盤腌蘿卜，一大鋁壺餃子湯，是為相見的簡單鋪墊。
想著從前每次別后相見，那個活潑的女孩，總是激動地撲過來，抱住我，嬌嗔又帶著幾分委屈：“安陽，大哥啊——”
她的一貫矜持的，不善流露熱情的“大哥”，支著一雙僵硬的胳膊沒有回應，只是帶著木然的笑，等她撒完嬌，唯相見的溫情在心里汩汩流淌。
剛點完餐，落座等她，就看微信里冒出幾個字：我到啦！
眼還在手機上，就慌慌張張出門迎接，卻見她已淺笑嫣然出現在面前。
正是她。是那個叫了我三十年大哥的她。
“啊——”不由自主我對著她尖叫，驚得飯廳就坐的人刷地抬頭看我。可能當是這個老女人瘋了吧。
如今的她顯得知性成熟，舉手投足多了幾分穩重沉著，臉上沒有了當年的嬌憨情態，并且，沒有像當年那樣撲了過來——以至于我準備好的懷抱竟沒有派上用場。
“哈哈哈”，那聲爽朗的笑仍如當年。
面對面坐著，四目相對，談笑風生。這還是當年的感覺。
一別經年，仍如當年。這就叫“歷盡千帆，歸來仍是少年”吧。
只是四目相對地聊著，聊得我時時眼睛濕潤。醉翁之意不在吃，餃子怎么吃的也沒嘗出味，各自剩了一半。聊得口干舌燥，店里提供的餃子湯派上了用場，一大碗一大碗地斟著，像極了古人見面時的大碗喝酒。
不知不覺，周圍的客人盡數散去，服務員開始收拾桌子、打掃飯廳，周圍安靜下來，顯得我倆的聊天聲格外地響。
這才帶她打道回府，回家繼續聊。
?三
一壺清茶，一個中午頭。
各種聊，聊各自的家人、各自生活狀態，聊婚姻，聊緣分，聊世事紛紜，聊人事變遷。
說到這次她回老家的見聞，說到故人新事，感慨萬千。
謂世事之多變，陡生滄海桑田之感。
回望人生，真的是就像一部影視劇，起承轉合，九九歸一。
這使我深信，性格決定人生。你是什么樣的人，就會有什么樣的人生。
就如我，一個謹小慎微、懶得動腦、非常依賴的人，就會貪圖安逸，故步自封，越來越活得像豬。
她說，這說明是你找對了人，一個女人的變笨總是因為遇上了靠譜的人。
感性的她，對我的推崇有幾分小盲目。
她眼里的我，始終都是帶有大哥光環的，不管我有多丑多傻，不管我自己有多自卑，當年她都確認她的大哥“有才”，感覺能配得上的不多。
我說，哈哈，應該是看得上我的不多。
說起我和孫同志的當年，她說是因為我告訴她，他讀《穆斯林的葬禮》，內心才接受他，覺得他能配的。
多么感性的她。
她曾引用一句詩意的話，把我雞零狗碎的生活狀態進行美化——“獨處，空間，音樂，健身，不聚眾，不八卦。煙火里謀生，月光下謀愛，文字里謀心，音樂里謀魂。”
她眼里的大哥總是這么完美。豈不知我活得有多麻木不仁。
當年的我，也有一肚子的詩與遠方。我的理想是能擁有三毛那樣的浪漫人生，瀟灑、勇敢，獨自走遍萬水千山。
只是夢想而已。實際上，我并不是一個灑脫的人，既沒有足夠的能力，更離不開故鄉與家人。
所以，我的人生只有眼前的茍且，敷衍著馬馬虎虎地活。
而她實現的，是我的理想。
我眼里的她，堅強、獨立、勇敢、睿智，可以有能力選擇與自己靈魂相契合的環境，過自己想要的生活。她擁有的是我理想中的完美人生。
她內心溫柔，感情細膩，真情毫不吝嗇，步履卻足夠堅定。無論走到哪里，無論和誰相處，她都能做到如魚得水的洽合。這樣的她，人見人愛，走到哪里身邊都不缺朋友。
當年，善感的我們互為樹洞，一點風吹草動的小情緒都寫信傾訴。后來，進入了網絡時代，因為她說，你來微信吧，我們好聊天。于是，我才試著走進了微信。
卻沒怎么聊天，可能是我們都不需要樹洞了。在她是因為心的強大，在我，是因為對一成不變生活的麻木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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